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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想物堆积处 头像id=45812066

ATTENTION

是月球莫萨 话唠警告

完全我流型莫萨 莫聚聚很黑,很病,很人渣,萨老师很可怜

一如既往地OOC 作者没有脑子

A(B) 写作A读作B

什么都能接受的大人请往下↓↓↓






“欢迎您来到我的城堡。”恶魔说。

他脱帽致意,手夸张地在身前划了一个弧度,那张藏在面具后的脸露出了笑容。萨列里感到寒冷,就如他还未从千年冰冻的北国归来,他的四周还簇拥着渐渐陷入沉睡的狼人们。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境,他已经连续做了好几晚这样的梦了,甚至让他开始抗拒睡眠。萨列里整理了西装下摆,他昂首阔步,跨进了幽深的城堡里,甚至没有正眼看恶魔一眼。恶魔在他身后吃吃地笑出了声。

门在萨列里背后缓缓关上,吞噬掉了最后一缕阳光。恶魔在萨列里身边站定,他俨然一副热情好客的主人模样。“请跟我来。”他执起了萨列里的手,“歌剧马上就要开始了。”

萨列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很熟悉这里了。”他说,傲慢地甩开了恶魔的手。恶魔摊开手,绅士十足地表现了自己的无奈和不再干涉。萨列里不再看他,他熟门熟路地穿过森冷狭长的走廊,推开了一扇厚重的红木门。掌声雷鸣地在他耳边轰鸣,尖叫如浪潮一般席卷了他,观众席座无虚席,没人在意晚到的他,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那束灯光。歌剧确实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为您预定了包厢。”恶魔适时在他的旁边出现,这次,他不由分说地抓住了萨列里的手,“那可是特等席,大师。”那双藏在面具后的浅蓝色眼睛俏皮地眨了眨。

萨列里来不及反应,他刚来得及看清恶魔的笑容,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包厢,观众的欢呼声与他如同隔了一道深海。他环顾四周,确认了还是那间熟悉的包厢:没有门,高高地悬空在剧院上方,他们能完整地看到整个舞台,萨列里甚至怀疑他们身后连堵墙壁都没有。在孤零零的包厢里的只有两把朴素但舒适的椅子。“请坐吧(Asseyez-vous),我的先生。”恶魔拿腔捏调,朝他行了个鞠躬礼。

萨列里冷哼一声,但倒是乖乖坐下了。恶魔也跟在他身后入座了,他探过半个身子向萨列里攀谈:“我真的很高兴您能来,先生。真的很高兴。这座城堡已久无人拜访,白蚁快要蛀空了它的木制家具,演员们也快要忘记如何发音。不过不用担心,我的先生,就算他们一开始还显得略微生疏,他们也很快就会回忆起该如何歌唱。重要的是您肯来。我独自在这座城堡里度过了漫长到会让人发疯的时光。我打开那一扇扇门,我就会想起那些晚宴,那些夜夜笙歌的歌剧院,那些有着高大圆顶和绘有彩色宗教画的琉璃的大教堂;我会想起威尼斯的水巷和那些轻盈的贡多拉,我会想起塞纳河畔的露天咖啡馆,那些香颂,那些清晨采摘的蔷薇花,那些装在精美盒子里的闪电泡芙,它们就像才从波旁王朝的皇室婚礼上撤下来似的。但当我关上这些房间,所有的幻影悉数蒸发,这座孤城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每日每日地祈祷,祈祷有人能拜访我的城堡,有人能和我聊聊天,能听听我新编的歌剧。然后您终于来了。”恶魔在面具后笑弯了双眼,“您可算来了。”

萨列里挑了挑眉毛,他环顾四周,剧院里坐满了兴奋地窃窃私语的达官贵族。“在我看来,这些大人们都挤破了头想要来这儿听您的音乐。”他嘲讽地挑高了音调。

“他们和您不一样。”恶魔摇了摇头,他坐直了身子,“好了,演员已经准备就绪。请好好看看吧,这是我为您准备的歌剧。”




灯光亮起,身着华服的演员登场了。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知更鸟,他也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不遗余力地向观众们展示他鲜艳亮丽的蓝色翎羽,卖弄自己天生婉转动听的歌喉。那声音虽然稍显稚嫩,但仍能一鸣惊人。

“宇宙没有边界,世界没有终结,生命没有死亡。我在愤怒中降生,我的同胞遍布四野古今,因为我们都见证了同一种丑恶,我们都同意了同一种伟业。我在这里出生,因为这里是春天,知更鸟只会追逐春的脚步。啊,我听见了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好像壁炉里燃烧的冬木,好像初春傍晚静谧地降临的细雪,好像挤破泥土的新苗。我的记忆褪色了,我沸腾的血液冰冷了,就连我的愤怒也消散了。请再为我拉一曲吧,我亲爱的父亲。”

背景响起了一首悠扬的小夜曲,萨列里合着节拍眯起了眼睛,他吐出一口浊气,不自觉地放松了挺直的腰。“一如既往地该死的好听。”他说。

恶魔很受用,他的声音轻飘飘得似乎要飞上天去:“谢谢夸奖。”

观众们屏住呼吸,看着台上这只自由飞翔的雏鸟,他们甚至忘记鼓掌,似乎掌声也会惊醒他的美梦。钢琴轻松地跳入了主旋律,长号和大提琴在背景里渲染开,一首耳熟能详的嬉游曲从舞台上跳跃而出。萨列里注意到恶魔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暧昧笑容,这才发现自己在跟着乐曲轻轻哼唱。他咳嗽了一声,侧过了脸。

法兰西春日乡间的青草味似乎就在鼻端,阳光一扫连日的阴霾,暖暖地照亮了大地。舞台明亮了起来,这让背景的布景看起来像一副油画:有着戴着大遮阳帽,穿着巴洛克风格服饰的鹦鹉们,膨大的裙摆支起了她们纤细的腰身;穿着白色纱裙的小鸟们就像一群小天使;鸽子们扎起裤脚和腰带,在马车和夫人之间跑来跑去,他们还很年幼,但是手脚却麻利得很。知更鸟在那副油画中穿行,萨列里很担心他会一头撞上那团用来渲染阳光的明黄色颜料,把一身漂亮的蓝色羽毛染成脏兮兮的土绿色。但知更鸟很快停下了步子,他直勾勾地看着另一只年幼的小鸟。

“啊,那是一只多么美丽的鸟儿!”知更鸟唱到,“她不似安徒生笔下的丑小鸭,在这等年纪就已经显露出她的高贵与风采。她优雅地弯曲的脖颈,她鲜艳的红蹼,她根根分明、泛着虹色光彩的羽毛,她小心翼翼地踩过新发的幼苗的风度,她轻嗅着春日的馨风的姿态,每一项都让我如此着迷!请停下,美丽的天鹅小姐。”他煞有其事地单膝跪地,“请问您,您可以嫁给我吗?

观众们发出了善意的轻笑声,天鹅也跟着咯咯笑了。“谢谢您,这位年轻可爱的先生。”她优雅地行了个礼,“但我不能嫁给您。您有您必须要实现的梦想,我也有我必须要履行的义务。”

“那个女孩就像一个美梦。”恶魔看得入了迷,他感叹,“要是她当时回答的是‘是’,这一切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我劝你早点停止这种推卸责任的做法。”萨列里冷哼一声,“这可不是一位有担当的绅士的所作所为。”

恶魔无辜地摊开了手:“哎呀呀,何必这么大动肝火呢,我亲爱的先生。我只是想考虑一下这种可能性罢了,未来不该有无数的可能性吗?您又觉得如何呢?您是希望那只鸟儿过上平凡但幸福的生活,还是成为一颗耀眼的流星呢?”

萨列里叹了口气:“您在说什么傻话?”他指了指舞台上哀切地开始独白的知更鸟,“他生来就不会平凡。”

恶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简直要把这当做告白了。”

萨列里懒得反驳。他很快沉浸在鸟儿的歌声中,那声音从稚嫩到青涩,不过一瞬间的事。“又有一位重要人物要登场了。”恶魔在一边喋喋不休,“那会是谁呢?”

他俩心知肚明,因为他们曾一起把这部戏看了无数遍。萨列里的记忆随着剧情的推进逐渐觉醒,这不是他第一次看了,这也不会是他最后一次看,就算他醒来会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梦中的他仍然记得。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结局,这一点让萨列里心生不安。

登场的是一只灰色的渡鸦。他昂首阔步,气宇轩昂,礼节周到而优雅,笑容矜持而内敛,举手投足都带着一份来自宫廷的倨傲。

“看来您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知更鸟先生。”渡鸦说,他摘下帽子,和知更鸟交换了一个标准的脱帽礼,“您的音乐可不太常见,我还听说您是一名自由作曲家,是吗?恐怕国王陛下不会欣赏旁门左道的音乐。”

知更鸟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讽刺和揶揄,他歪过头:“那您呢?您喜欢旁门左道的音乐吗?”

渡鸦顿了顿,他眨了眨自己的眸子,努力让其看起来没有睁得那么大。“我作为一名宫廷乐师,自然讨厌那些让古典乐曲蒙羞的音乐——”他缓慢地拖长语尾,“但又会有谁能讨厌天才的音乐呢?”

“我没这么说过。”萨列里抢在恶魔前开了口,他斩钉截铁,“请您不要玷污我的清誉。”

恶魔疑惑不解,他用上了那种无辜而软糯的声线:“您不是天天在跟我说这句话吗?”

对面那人是被音乐之神爱着的天才,他同样擅长瞬间点燃人的怒火。萨列里咬紧了后槽牙。可是剧情才不会等他发泄自己的怒意,舞台上的两人一同踏入了灯火辉煌的歌剧院,里面上演着的是香艳又轻佻的歌剧,是萨列里熟悉的满溢着年轻人的热情与才华的作品。他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他全身心地沉浸在那些优美的咏叹调里。“是莫扎特的作品。”事到如今,他终于念出了那个名字,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要被它灼伤。

恶魔没忍心吵醒宫廷乐师的梦,事实上,他也觉得相当地满足。

“我没想到能遇到这么一位情投意合的友人,和您说话时,我甚至能感觉到我们灵魂的共鸣。”台上的知更鸟夸张地感叹,“请问我能有幸听听您的音乐吗?”

渡鸦反常地沉默了,他逃避了知更鸟的目光。“那不是什么值得一听的声音。”他最后说。

萨列里侧过了身子,一言不发。恶魔观察着他冰冷僵硬的侧脸,突然噗嗤笑出了声:“您真的这么抗拒在我的面前演奏吗?”

“为什么您还要明知故问?”萨列里反问道,“您是在羞辱我吗?”

“真是可惜。但这里是我的歌剧,”恶魔轻轻地拍了拍手,“您不想弹也得弹。”

舞台突然变暗,一束聚光灯从上方照下,投在了一架钢琴前。渡鸦坐得端正,他起身向观众们致意,再次坐下,拖动琴凳。他弹了一首《小星星变奏曲》。

真是笨拙,比他当年弹得还要笨拙。萨列里呆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杀戮的手,他再也无法握住指挥棒,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会重复地为他人带来死亡。那不再是一双钢琴家的手。萨列里把脸埋进那双手里。

“您在听啊。”

“嗯嗯。”恶魔如同歌唱一般发出了叹息,“您弹得非常好听。”

狼人也好,场下的观众也好,没有一人不沉浸在那片星空里。

但从来不会看气氛的恶魔开口了:“所以我把他锁在了我的城堡里。明明连萍水相逢的路人也能倾听这样美妙绝伦的演奏,没道理我不能随时随地地欣赏吧?我把他锁在了六岁那年的巴黎郊外和二十六岁所见到的维也纳的两间屋子之间,您觉得如何?”

萨列里的思考慢了半拍。“您在说什么?”他惊讶地吐出这句话。

“哎呀,请不要在意。只是独居过久的我产生的一点怪癖而已。一点无伤大雅的收藏癖,天才有一两个癖好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恶魔摊开双手,“我也只是想要这座城堡的生活变得更多姿多彩而已呀。”

萨列里还想继续追问,知更鸟却恰好在此时登场了。他平时服帖的羽毛有些乱糟糟的,他本人也失去了平常的好心情。“我受够了他们的虚与委蛇和那些条条框框。”他张口就是大声抱怨,“我受够了鸟笼和难吃的鸟粮,我也受够了永远不尽的冬日。我想要飞翔,我想要大声歌唱,我想要在北美的乡间捕捉萤火虫,喝清晨结在草叶上的露水,吞食那些色泽鲜艳的碎石。他们懂得什么音乐?他们又懂得什么生活?就算我逃脱了那个主教,生活依然有无尽的压迫,我依然穷困潦倒,疾病交加。啊,是谁在敲响我的门?”

他打开了那扇虚构的门,真实的狂风突然席卷了整个会场,就连处在封闭的包厢中,萨列里依然能感受到愤怒的风在疯狂拍打空气。观众们发出了惊呼,舞台的灯全灭了,只剩下背景里些微的白光。屹立于那片黯淡的白光里的,是一个硕大无朋的怪物,它身披黑衣,遮盖了那全然不算人类的躯体。它站在知更鸟面前,只差手里拿着收割的镰刀了。

“我来向你委托,请您为我谱写一曲《安魂曲》吧。”

“是,是您。”知更鸟浑身颤抖,阴影下他的身躯显得那么弱小而无助,“您来了。您终于来了。啊,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我的祖先,我的王啊。是时候了吗?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吗?”

“您在犹豫什么?”黑衣人大声怒喝,声音震颤了剧院上方的彩色玻璃,“我不想再三番五次地提醒您您的使命。您的同胞在呼唤您,我们在呼唤您,您听得见吗?我知道,您那副卑劣的身躯已经要撑到了尽头,您现在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难不成您要拒绝我们,拒绝无尽的生命,反而去拥抱痛苦的死亡?您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您现在能断言,您不畏惧死亡吗?”

知更鸟摇头,他的声音在黑暗里痛苦地颤抖:“我畏惧死亡,我渴望生,我爱活着的喜悦。但我恳求您,能再宽限我几天吗?我还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无法用这种半吊子的心理去完成人理的烧却式。”

“希望您好自为之。”黑衣人留下这句话,它和黑暗一起消失了。

房间重新明亮起来,知更鸟探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屋外。“难道我做了个噩梦吗?”他自言自语,“不,不对,为什么事到如今我还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这是对我的最后通牒,这是对我(人类)的死亡宣告。我亲爱的康丝坦斯,我该怎么办?我难道要亲手把你们推入地狱吗?前一天我还如此喜欢的景色,那些喧闹的人群,那些不眠不休的酒馆,那些可爱的舞女,那些开在街角的老面包店,那些从鱼市归来的仆人,那些结伴去河畔洗衣的少女,那些别在恋人鬓角的鲜花,那些围绕在老人脚边的幼犬,那些油画,那些传唱的歌谣,那些为爱盛开的玫瑰,现在看来却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啊,死亡,这就是死亡。我主说得很对,有终结的生命是不完整的……不,我在想什么啊。难道我不像爱那些可爱鲜活的少女一般爱那些形容枯槁的老人吗?我不能再一个人待下去了,我要去赴一个约会,我要和别人(人类)待在一起。”他喃喃着,打开了门。

等在舞台的那一头的是渡鸦,他仍然光鲜亮丽,羽毛一丝不乱。“您看起来状态很糟糕。”他皱起了眉头,“您确定不用休息一会?”

“不用,安东尼奥。”知更鸟说,“我们进去吧,歌剧已经开始了。”他差点一脚踏空,渡鸦及时扶住了他。他们拨开剧院的垂帘,他们的舞台也随之明亮了起来,演员眼中的演员已然就位,歌剧中的歌剧开始了。长得像花儿一般、歌声也如花儿一般的百灵登场了,她悲伤地捂住胸口,那小小的胸腔里共振出高亢的歌唱。

“是我喜欢的音乐,是我爱的跳动的生命的音符。”知更鸟坐立不安,“但为什么,为什么我再也感受不到那股喜悦?这些咏叹调就如同蜡制的精美食物,只能徒增饥饿而已!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的世界就这样失去了色彩?为什么这个冬天总是过不完?我还记得,我出生的那个夜晚,那些燃烧的冬木,飘落的细雪,破土的新芽。为什么我再也听不到那些声音了?啊,父亲,我亲爱的父亲,我求您再为我拉一曲吧。”

“您没事吧?”渡鸦的声音划开了那片绝望的混沌,“我看我们还是带您去看看医生。”

“哦,不用,不用,我亲爱的朋友。大概是歌剧院里浑浊的空气让我有些犯恶心。我去外面透透气,很快就回来。”知更鸟说,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谢谢您现在还陪伴在我的身边。”他小声道。

知更鸟挤过人群,来到了空无一人的走廊。“现在世界的一切都与我隔绝了。”他低声独白,“我现在才觉得自己与一切都那么格格不入!我曾和他们一起参加过舞会,我也亲吻过那些小姐们的手,我曾经也是和他们一起梳理羽毛的一员,现在看来,我是不是打一开始就是个异类?我是不是从未融入过他们(人类)?不然为何,为何我再也听不见他们的乐章,为何我现在孤身一人?”百灵鸟的歌唱还未结束,女高音颤抖着拖长,又拔高了新的一个八度,观众们的掌声从幕布后传出,显得沉闷而虚妄。知更鸟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他向场内观众自白:“为什么我的体内血液沸腾,但心却冷得无法跳动?我感觉有怪物在吞噬我的内脏,它嚼着胃囊和肝脏,它噬咬着肺和苦胆。它正在蚕食我的内在,它很快就会顶着我的皮,变成一个人了!啊,这是谁的脚步声?如此冷酷无情又小心谨慎。这会是谁的脚步声?”

渡鸦从人群中匆匆穿过,他低声道歉,弓着身子绕开观众们不满的视线,从灯火辉煌的大厅步入了那条阴森昏暗的走廊。他血色的眸子在黑暗里异常地闪亮起来。

“那是死神,那是死神的脚步声。”知更鸟喃喃自语,他突然提高了声音,“那就让死神把我带走吧!他灰色的羽毛如此耀眼,他血红的眸子快要点燃了我这颗枯槁的心!我怎么会想要逃离,我怎么会想要逃离死神本该如影随形的阴影,他洒下的不祥的阴霾,他无情挥动的镰刀。我居然试图拒绝死神无止境的追赶,我居然试图拒绝他冰冷的怀抱的滋味,所以我也拒绝了怒放的鲜花的味道,拒绝了清晨露珠的剔透和夏日星空的永恒!在我第一次感受到喜悦的那一刻,不正是我活着(步向死亡)的那一刻吗?啊,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会拒绝您,我最亲爱的朋友?来带走我吧,我的死神,您的怀抱才是我最后的归宿。”

“您这是在做什么?”渡鸦的语气生硬,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缩在角落里的知更鸟,“您看起来不太舒服,需要我叫医生来吗?”

“他看起来也很关心知更鸟嘛。”恶魔露出了笑容,他转头打量萨列里的表情,没想到对方也转过了头。“他确实非常关心。”萨列里面无表情地说道。

恶魔被他的怒气吓得吐了吐舌头。舞台上的鸟儿继续歌唱,掩盖了他的辩解:“谢谢您的关心,我很好,大师。我在构思一首主题为死亡的组曲。”

“是《安魂曲》吗?”渡鸦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笑容,“我很期待您的新作,但您务必保重身体。”

随着渡鸦的退场,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了,最后只留下了仅够照明的一点烛火。“时间不够了,时间快要不够了。”伏案许久的知更鸟抬起了头,他碧色的羽毛失去了光彩,他漂亮的眸子里满是血丝,他甚至没有心思拔去乱生的杂毛。恶魔瞥见萨列里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头。

“死神的脚步已经近在咫尺,我能听见他的声音。不,我不会再逃开,这是人类的宿命,这是享受生的喜悦的代价。但我仍请求您,来得再慢一点,来得再慢一点。我还想要等到冰雪消融,我还想要再次看见春日,我还想要看到家边的山毛榉再抽新芽,我还想看到故乡的小河和紫罗兰。快来吧,可爱的五月,也要多多带来布谷鸟和伶俐的歌白灵。”

那首《渴望春天》被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知更鸟的神色突变。“神啊,至少让我先写完这首安魂曲。”他没有去应门,转身再度扑进自己的工作里。但是门被粗鲁地推开。灯光在那一瞬间亮起,观众发出了惊呼,不知道他们是惊讶于突如其来的强光,还是那终于在灯下暴露无遗的不祥黑影。

萨列里站起了身。

那毫无疑问,是所罗门的七十二魔神柱之一。

“别那么激动,我的好大师。”恶魔倒显得老神在在,他安抚性地拍了拍萨列里的手,“那不是真货,只是这座城堡里的人心像的投影。它没有实际危害,您就把它当做过于逼真的舞台道具好了。”

“您到底在做什么?”魔神柱的声音响彻会场,带来了森然的威压,“您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了吗?您忘记了自己的责任了吗?您忘记了我主千年前的决意了吗?您难道忘记了从那具躯体里窥见的,众生的苦难与哀求了吗?您居然真的在这里为死亡谱写组曲,这可令我失望透顶。”

瘦弱的知更鸟放下了他手中的乐谱,他勇敢而坦荡地与那个怪物对视。“不,我一个也没忘。”他铿锵有力地回答,“正因为我一个也没忘,所以我才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爱人类的乐章,我爱众生奏出的和鸣,我爱他们的喜悦与悲剧激荡出的强音,我也爱他们思念与期望谱出的小夜曲。你们是错误的。你们连死亡本身都不曾理解,为何会想要否定基于此成长的生命呢?人类的音乐是如此美妙,就算你们掌握了世间所有的知识与真理,你们也无法产生这样的乐曲!我选择死亡,我也不后悔自己这样活。请你们杀死我吧,魔神柱,请杀死我吧。我的生命里不需要灼烧三千年人类史的夏日,也不需要冰冻另一个世界的寒冬。我的生命里只有春日,只有对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歌唱、歌唱以及歌唱!来吧,杀死我吧,你会见识到生命对死亡的态度!”

“他在说什么?”萨列里喃喃,他向前走去,直到自己碰到了无形的壁垒,“这是什么?这是结界?”他不可思议地转身问恶魔。

恶魔耸了耸肩:“这是为了预防客人情绪失控,打扰演出顺利进行设置的安全装置。每次都会有这样的客人呢,真是没办法。”

“你在开什么玩笑?”萨列里情绪有些崩溃,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它会杀了他的,那个毫无感情的怪物,它会杀了那个天才!你居然让我就这样在旁边乖乖地看着?”

“真有趣,您想要否认他的选择吗?”

“至少不是现在,不该是现在!”萨列里转身,他咀嚼着自己最后一点理智,“也不该在我的面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喃喃什么,只知道掌心传来了钝痛。

兽发出了尖锐的嘲笑。“那就如您所愿。”

下一刻,知更鸟的胸膛就被洞穿了。

观众起立,欢呼,他们朝台上丢掷手绢和玫瑰。

“快救他,谁快去救救他!”萨列里方寸大乱,他不假思索地扑上前,激动地捶打阻隔他与那位天才的无形之壁,“放我出去,该死的,快放我出去!”他甚至没发觉自己激动的声音末尾染上了哭腔。

恶魔立于他的身后,他抚上萨列里攥得死紧的拳头。“您救不了他。”恶魔说,他缓慢地磨蹭着萨列里的手指,“这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实。天才拒绝了恶魔,这就是他的下场。”

“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萨列里愤怒而绝望地捶打透明的结界,“你在羞辱我吗?你非要这么不加修饰地指明我们之间的差距吗?我不仅无法追上他,我甚至无法解救他……混账!”他一把拍开了恶魔的手。

“我可没这个意思。”恶魔无辜地揉了揉手,他甚至有些委屈,“我只是很爱您。”

“这是该对我说的话吗?”萨列里一个健步,抓住了恶魔的衣领,他不顾体面地朝他大喊,“去给他们说啊!去给那些吃着您的肉,喝着您的血,盛赞您的天才,又暗骂您的不当品行的人说啊!告诉他们,您有多爱生命谱写的乐章,您有多喜欢人世的欢愉和幸福,您有多留连春日和仲夏,您有多钟意夜空和星光!您为了这些甚至不惜拒绝自己的种族,不惜抛弃自己的使命,不惜献出了自己的一切。您去告诉那些人,那些仍在欢呼、仍在津津乐道、仍在误解、仍在厌恶您的人,告诉他们您到底有多爱音乐(这个世界)!”

“是啊,或许我真的该给他们说这些,但是很不幸……”恶魔摊开了双手,他指了指沸腾的人群,和处在无声的包厢的萨列里,“我只能传达给您。”

“您是唯一寻找我的人,您是唯一试图靠近我的人,您是明知道无法接近(我是个怪物),仍然在持续憎恨(试图理解)我的人。我只想邀请您进入我的城堡,我只想为您演出这场歌剧,我只想让您待在这间包厢里(我的身边)。我只能跟您说这一切:我真的很爱您,非常非常爱。”

“混蛋,你这个人渣。”萨列里气得浑身发抖,他恨不得打碎这个恶魔的面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沃尔夫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我不想放您走。”莫扎特抱住了仍在颤抖的萨列里,“您是我唯一的友人,您是我的城堡里仅剩的人类,您就是我的音乐的源泉(一切)。要是离开了您(人类),我又怎么能谱写出这么美丽的乐章呢?我是不会放您走的。您要留在这里。您得永远地留在这里。”

“我已经把我的一切给了您,您也会把您的一切给我吧?”

恶魔的低语就在萨列里的耳边。萨列里想堵住耳朵,但发现自己连抬起手的力量都没有了。歌剧终场,舞台上奏响了悲壮而悠扬的安魂曲。那是来自天堂的音乐,那是神的音乐。在高低起伏的咏唱声中,萨列里看见了来自所罗门王的七十二魔神柱的幻影,他认得他,那是他无比熟悉的友人。那匹魔神柱踩着安魂曲的音符向他走来,巨大的身躯遮盖了灯光,最后在萨列里身前投下了无尽的黑暗。萨列里努力眨了眨眼,那匹魔神消失了,只剩下他的莫扎特。那位青年如同初生的雏鸟,饶有兴致地俯视着萨列里。

“完成了。”恶魔在他耳边叹息。




萨列里从漫长的梦境里醒来,手心全是冷汗。他还是记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世界仿佛上下颠倒,他试了两次才打开房门。大家都已经在等他了。“您迟到了。”美丽的王后天真地歪过头,“这可不寻常。您感觉哪里不适吗?”

围在王后身边的金发男人察觉到了他。“早上好。”他露出了一贯的甜腻微笑,“天气可真不错啊,大师。”

萨列里的世界崩塌。他很清楚自己在往下坠落,但他无能为力。他的世界被复仇的怒火淹没,他满心只有杀戮与死亡,只有破坏与歼灭,只有莫扎特。他浑身颤抖,他感觉自己快要在莫扎特的目光下融化。“我没事。”他最后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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